当前位置: 笔趣阁 言情 倾月班 余虽九死犹未悔(6)

余虽九死犹未悔(6)(2 / 4)

    陈复甫心痛如绞,然而,他不离去便是玉石俱焚,还要连累马逢知上下九族。因想着郑成功那里还有重任,甘辉沈羽嫱等寄托厚望,陈复甫只得咬着牙奔至后花园,攀着湖山石,踩着梧桐枝,越过粉墙去。心中想着,一己性命算什么,可要搭上无辜者,怎不叫人怨愤难平!他一面寻找出路,一面又回首望着马府之内,但见火光冲天,人影幢幢,早不见马逢知身在何处了。陈复甫恨不能一死,可眼前马逢知的援兵已经无望,必须急往江宁府通信,只得忍痛下山。谁知梁化凤竟下令封锁了城门,四处盘查嫌疑之人。陈复甫东躲xī zàng,盘桓数日,好容易觅得一可信盟友,混出城来,快马驰往江宁府,却于半途中听见郑成功兵败的消息。

    嬛伶嫏伶听陈复甫将松江府情况说来,不由叹道:“患难见英豪,只可惜了马大人一家。”陈复甫道:“梁化凤早就派了眼线在马大人府上,他不过是张好了落网等我撞入,听说朝廷派人将马大人押往京城了,只怕是生不如死。”“那大哥怎么知道嫱伶的事情?”嬛伶问道。陈复甫道:“我闻听兵败,即刻赶往镇江接应国姓爷。甘辉断后未归,我便知他唯有一死,却未料到羽嫱她……”陈复甫看着新堆起的坟土,新植的海棠,一撩长衫跪在坟前,重重地拜了三拜,止不住男儿血泪流淌下来。嫏伶道:“嫱伶走的时候很高兴,她说她是去成亲的。”陈复甫哽咽道:“不错,他们两个相许多年,却一个忙于军务,一个在外飘零,见不得几次面。如今,总算是长相厮守了。”嫏伶问道:“你,要把他们的遗骨带回福建吗?”陈复甫摇头:“不必了,有这样青山绿水的好去处,还回福建干什么呢?他们魂断此处,就魂归此处吧。”

    “那大哥你呢?”嬛伶问道,“你就要回福建吗?”陈复甫忍痛道:“我恨不能以死相报,可是……大业未成,我心有不甘。我和甘辉等人共创天地会,辅佐国姓爷,志在反清复明,还汉家山河。而今他出师未捷身先死,此恨此怨,只怕我一生都偿还不清。”嬛伶看看嫏伶,问道:“此一去,国姓爷还会再打回来吗?”“只要此心不灭,一定会回来的。纵然我们此生不能如愿,自然有后继之人。”陈复甫坚决道。嫏伶却淡淡地问道:“可是,这真的有那么大的意义吗?”陈复甫猛地抬头看嫏伶,嫏伶上前半跪下,又问道:“这一切,真的值吗?”陈复甫不敢相信嫏伶所言,只是看着她。嫏伶看了看嫱伶的新坟,道:“为了这一仗,不知道死了多少无辜的人。难道就不能,平平安安地过日子了吗?”陈复甫道:“身在满人统治之下,剃发留辫,穿的是满人衣冠,中原文脉不得相传,这些难道你能忍受?”嫏伶道:“大哥不是糊涂人,难道看不见这天下是什么样吗?满人衣冠是看着别扭,可就像戏台上的戏服一样,看习惯了,都一样。中原文脉何曾断过?秦始皇焚书坑儒没能毁掉文脉;汉武帝罢黜百家也没能毁掉文脉。崇佛拜佛,毁佛佞佛,可如今上山烧香的人还是没有少。只要精神长存,又何惧外在之变呢?”

    天空中密布着层层厚云,梅雨季的天气总是如此不明朗,山上没有日头,只是憋得人喘不过气来。陈复甫和嫏伶久久对视着,嬛伶看了似有所感,悄悄地退了出来,独留他们两个在那里。嫏伶道:“自从那年父兄罹难,我和嬛伶逃到戏船上。文妙小妹是死在我的怀里的,倾月班里有些姐妹来了又走了。后来,婳伶嫁了,娉伶媛伶也嫁了,姝伶婷伶无论如何也不愿留在戏船上,嬗伶毫无声响地就消失了。昨天,我看着嫱伶死在我眼前,血淋淋的,她却笑着,我至今好像做梦一般。我在人前直爽豁达,可心底里不知道藏了多少难言的痛。且不说天下宴席无不散,就是生死离别,我也承受得起,可我真的不想这样,看着自己身边相亲相爱的人,一个接一个地就这么去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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