当前位置: 笔趣阁 言情 倾月班 余虽九死犹未悔(4)

余虽九死犹未悔(4)(2 / 4)

    郑成功东奔时,甘辉留守山中断后,且战且退来至江边。甘辉回身四望,仅有从骑三十余人,而江上竟无一艘可渡之船。清军团团围了上来,甘辉向左右道:“愿降者,先自去降。少时,我们就是敌人了。”众将士道:“我们誓死不降!”甘辉喝道:“好!”于是策马奔前,挥剑便杀,清军纷纷躺倒,一时间竟无人能近甘辉。众将士一个接一个牺牲,甘辉仍力战不怠,铠甲上浸透血渍,两眼杀得血红。忽然,身子一沉,原来是战马力竭而亡,甘辉滚落地上。清军知其是郑成功之虎将,上头嘱咐活捉,于是纷纷扑了过来,用力压住,甘辉挣扎不得,晕死过去。

    幕府山一战,郑军和清军杀得天昏地暗,好在一炮未发,江宁府丝毫未损。困守城中的百姓们听到战事已毕,郑军溃逃的消息,都不知该是如何心情。城池未损,保住了家小性命,这是该喜;可眼看着能恢复汉家衣冠的江南各州府又重回清廷之手,这是该悲。然而,悲悲喜喜总是很快过去,只要早起有个黄桥烧饼吃,晚间能喝碗小馄饨也就够了。倾月班的女伶们听说郑成功的水师元气大伤,已经全部撤回福建,再也无力北上,便知道从今往后这江宁府的天下该是如何还是如何。于是收拾衣箱,开了船,又回到朝阳门外的家来。

    不过是一月时光,屋子里却落满尘土,到处灰蒙蒙的,唯有墙角屋顶的草儿还是青翠可爱,愈发显得生机勃勃。女伶们捋起袖子便开始打扫,忙着忙着竟都忘了这事劫后余生,一个个都忍不住唱起曲来打发无聊。婉伶唱起《牡丹亭·惊梦》里一曲【山坡羊】:“没乱里春情难遣”,娴伶听着那曲调,竟不由自主地唱了《青冢记·出塞》里的【山坡羊】:“王昭君一俟海枯石烂”。众人听着曲子都停在那里,娴伶唱着唱着也不觉呆住了。嬛伶道:“不知道嫱伶怎么样了。这一战听说国姓爷那里死伤无数,她到底是个女孩子,怎么能和那些当兵的比呢!”嫏伶道:“听说国姓爷底下的忠诚武将誓死力战,陈大哥应该身在其列吧。”众人不由神伤,姜伶嗔怪娴伶道:“好端端的,偏要唱这个。”娴伶暗自抱怨糊涂,心里一阵阵难过。甘文齐忽然跑来,进了院子悄声道:“我刚才在门口听见官府要在三山街的刑场上审战俘,听说有个将军是国姓爷底下的虎将,不知道是不是你们的那位朋友。”众女伶一听忙都要往外跑,甘文齐拦道:“你们这么多人去,岂不太招人注目了?还是嬛伶和嫏伶去吧。”娴伶忙道:“我也去。”于是四人一同出门,女伶们都跟到门外,却不敢远送。

    江宁城内有名的刑场,莫过于西市和三山街了。西市本是官府设立的刑场,夏完淳和谢家一门便丧命于此。而三山街本是闹市,唐李白曾有“三山半落青天外”赞誉,连着升州路,繁华至极。后来官府动不动就要将犯人推到闹市斩首,三山街便成了首选,天长日久竟成了shā rén刑场,街市繁华一去不复返了。嬛伶嫏伶因父兄之事从不肯往西边的这两个刑场来,今日因担心陈复甫也顾不得心中挂碍,跟着甘文齐一径奔来,刑场边早围了无数百姓。

    郎廷佐高坐椅上,看着底下立着的三个要犯,正是江宁府一役中战败被俘的郑军中都督甘辉、后都督万礼和前锋镇余新。郎廷佐见围观的百姓已经不少,日头也将升至中天,便一拍惊堂木,喝道:“台下犯人,见了本官因何不跪?”甘辉冷笑道:“你是清廷的江南总督,我是大明朝的中都督,你我官职相当,我为何跪你?况且,你我本是死敌,只能刀剑相向,我跪你为何?”郎廷佐哈哈笑道:“真是冥顽不灵!你的大明朝如今在哪里?你的皇上如今在哪里?你们自诩正义之师,那为何天不佑你而护我大清江山?如今,你们所谓的延平王、国姓爷郑成功正龟缩在厦门,苟且偷生呢!”甘辉怒喝道:“狗贼!你们占我中原,害我百姓,此仇此恨,终究报偿!”郎廷佐笑道:“报偿?谁来报?你吗?你眼看就要人头落地,不如俯首认罪,本官心软,或可赐你个全尸,也不用悬尸示众。”甘辉昂首道:“要杀便杀!你若敢悬首示众,且让我看你如何下场!”郎廷佐猛拍惊堂木,喝道:“跪下!”几个小兵端着长枪走上前去,喝道:“跪下!”万礼和镇余新早就吓破了胆,忙扑通跪倒在地,一副惧死之相。郎廷佐看了不由一乐,却见甘辉仍挺立不跪。甘辉一脚踹倒万礼,又一脚踢翻镇余新,骂道:“傻子,到了这里还想活命吗?与其屈膝求饶受辱而死,还不如死得光明磊落!”郎廷佐摇头叹道:“这自古以来,最怕的就是愚忠之臣,为了个败亡殆尽的朝廷直弄得血流成河,横尸遍野,真是不值。不过,本官知道你们这些人的脾性,到了这个地步,想死的不想死的,都留不住。”于是抬头看看天色,正是午时,便扔了令签道,“行刑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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