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后脑勺上圆形发髻梳的干净利索,插着银制簪子,梅花穗头随着她的脚步上下颠簸,两个燕尾拖压在她的高衣领的后面,鬓角像刀子切得那样整齐,看着清爽;她上身是一件青蓝色方角长褂,大襟和衣领上扣着一粒花生米大小的纽扣,这枚纽扣是银包玉;下身是缎面黑色绣花长裙,身材虽不苗条,却显得聘聘婷婷;脸上抹了一层薄薄的脂粉,色泽红润,像是喝了点酒似的,眼梢和脸颊上挂着浅粉色。
称心与欢悦从昨天就挂在赵妈的脸上,给人喜相的感觉。
赵妈一撩裙摆踏进了屋门槛,直接走到了舅老爷床边上。
“你不是来看我这个老不死的吧?”舅老爷从高高的枕头上抬起头,嘴里不阴不阳。
“是,舅老爷您醒了,不再眯口了?或者喝口茶,再吸一袋烟……老太太让俺给丫头送月钱,这一晃啊,又一个月了,顺便俺来瞭丫头一眼,这丫头与俺有缘,以后您冲俺的面子把脾气收敛一些。今天外面很忙,没时间跟您老多聊,俺有几句心里话与小丫头交代一下。”
”没俺的事儿,您就当俺是空气不存在,您赵妈随边说。俺不可能出去,懒得动。”舅老爷锁锁肩膀,把他细瘦的身体转向窗口,他的眼睛直勾勾盯着院里那几棵杏树。
赵妈转身走近一旁的顾小敏,把手里两块大洋递到顾小敏的眼前,说:“丫头,咱们要记许家的好,许家就是咱们的亲人,有事儿别掖在心里,跟俺说也可以,跟舅老爷说也可以,今儿俺只搁下这句话,前院还忙,就不在这儿耽误时间了,俺走了。”
走到门口,赵妈停下脚步,扭着脖子向床上躺着的舅老爷斜楞了一眼,抿了抿嘴角。
看着赵妈匆匆离开了屋子。舅老爷从床上坐了起来,他一伸手抓起桌子上的长烟杆,小敏急忙走过去,抓起桌边上的洋火。舅老爷晃晃他松垮垮的下巴颏,嘴里长吁短叹,说:“今天不抽了,丫头,你出去吧,让俺一个人静静。”
顾小敏没有动,她咬咬唇角,有话要说的样子。
“怎么?小丫头有事吗?”
顾小敏垂着头,眼睛盯着脚上的鞋子,嘴里试探着问:“舅老爷,俺想去街上转转,买点针头线脑……可以吗?”
“你们这一些小丫头都一个德行,有了钱不是买布头就是买礼物……去吧,去吧!”舅老爷抬起胳膊向屋门口摆摆手。
顾小敏弓着腰退到屋门口,转身就要离去。
“丫头,注意安全!”身后传来舅老爷不放心的嘱咐。
沙河街冷冷清清。热风拽着一些灰尘与树叶在街角荡漾,落在行人的脚下,落在墙角旮旯里。
阴暗潮湿的角落里躺着几个蓬头垢面的乞丐,他们用胳膊肘支撑着地面,大敞开着胸膛,露出一身脏兮兮的肌肤。一会儿,眯着眼角瞭着半空,一只手挠着前胸,挠出一溜溜黑色的泥;一会儿,从肩膀上瞥斜着嘴角,紧紧盯着从旁边走过的行人;一会儿嘴里叨唠着:那个大烟鬼能来吗?另一个用鼻音回答:每个月尾他准时在这儿出现。
一品点心铺子门前没有人,只有一个货架子,货架上摆着几样点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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